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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教不能勉強

我向來沒太注意已故無神論者克里斯托弗·希欽斯(Christopher Hitchens)。但最近一本關於他的書引起很大爭議,我覺得蠻有趣。希欽斯2011年因癌去世。他是當代無神論的主要推手之一,很多基督教徒視其為頭號公敵。

近期,基督教作者拉里·湯頓(Larry Alex Taunton)出書宣稱,他和希欽斯成為好友,希欽斯去世前在他影響下曾考慮轉信基督教。此書出版後,宗教團體給予一面倒好評,並將其視為基督教的一大勝利。

但其實湯頓和希欽斯不過交談了兩次,而且還是湯頓付了一筆錢,才邀請到希欽斯和他交談。

希欽斯的生前好友紛紛站出來,說希欽斯從未放棄無神論立場。保守派評論員大衛·法倫更在《大西洋月刊》裡刊登數千字長文,裡面包括他和湯頓的一系列交流。他的結論是:湯頓根本不是希欽斯的朋友,希欽斯向來喜歡和立場不同的人交流,加上出於禮貌,才和湯頓一起討論基督教教義。

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。很多知名科學家去世後,媒體和宗教團體都會纏著哀悼中的親屬,追問逝者臨死前有沒有改信基督。真的需要對自己的宗教那麼沒有信心嗎?很多偉人例如路德金都是基督教徒,但他們就是無法容忍那些大名鼎鼎、不信主的科學家,非得「得知」他們信了主不可。

其中一個最出名的例子是達爾文。

1915年,一名叫霍普夫人的傳教士在回憶書中講起達爾文臨終前向她懺悔、放棄進化論的故事。那時達爾文逝世已有33年,考慮到進化論引起的信仰危機,基督教會自然抓緊機會,大肆宣傳這個說法。

可是,最終達爾文的女兒站出來公開澄清了:達爾文臨終前,她一直守在父親的身旁,沒有見過霍浦夫人。她說:「他(達爾文)對他的任何科學觀點,不論是當時還是早些時候的,從未反悔過。」

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。天文學家卡爾·薩根(Carl Sagan)去世後,很多信徒追問他的遺孀德魯彥,薩根臨死前是否信了主?他們問德魯彥是否相信往生,覺得死後會和丈夫重逢。但德魯彥直言:「卡爾毫不畏懼地面對死亡,從未通過信仰得到慰藉。我們不認為會再見到對方。」

可憐的薩根夫人啊。人們起碼要顧及死者家屬的感受吧?

甚至愛因斯坦、牛頓去世後,很多宗教團體也試圖聲稱,這些大名鼎鼎的科學家是他們其中的一員。事實上,愛因斯坦、牛頓和薩根都不算是無神論者。薩根是不可知論者,愛因斯坦亦相信一套支配萬物的自然規律,並稱之為神。牛頓晚年曾研究神學,試圖通過科學去解釋神的存在,但這跟擁抱基督教似乎不是同一回事。

可是那些虔誠的信徒不曾考慮到,這些科學家相信的上帝與他們的不太一樣。愛因斯坦如果決定擁抱宗教,他也並非只能選基督教,對吧。(有一則廣為人知、據稱是愛因斯坦的名言說,佛教會是未來的主要宗教,但那據信是後人捏造的。)

宗教啊,自己信自己的就好,沒必要在乎其他人相信什麼。

我個人不認同希欽斯等激進派無神論者的作風,他們把宗教與極端主義掛鉤,忽略了無數和平的溫和派。雖然宗教有時和科學有衝突,但如薩根所說:「我並沒有證據顯示上帝不存在,我們對宇宙瞭解的不夠多⋯⋯確信上帝存在和確信上帝不存在都一樣出於過度的自信。」不管怎樣,人類或許需要信仰。宗教也不只是一套信仰,它包括一整套文化傳統,包含很多哲學。

但我可以理解為何很多科學家無法接受任何信仰。這些人缺乏信仰並不是因為傲慢,而是因為很認真看待所接受的一切資訊,不輕易相信不可證實的事情。

好的科學家並不認為我們知道了一切,她會不斷研究,嘗試推翻現有的成果。對她而言,世界上沒有100%可以肯定的事情。但如薩根常說的,離奇的主張需要離奇的證據。對這些人來說,除非拿出離奇的證據,或神突然顯靈,否則就算你強迫他相信你的宗教,他也只會是個違背良心的信徒。

確實,有的人可以並願意憑著熱情與信心去接受一個宗教,並照著先知所要求那樣,去做一個好人。很多信徒放下一切到貧困地區或災區當義工,因為宗教要他們多行善。我們不能不尊敬和感謝這樣的人。

但世界上也有很多狂熱的信徒,他們不擇手段把自己的信仰強加於整個社會。有的使用暴力,有的通過學校等教育系統灌輸宗教,有的則想建立神權國。我們尊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,但不容忍那些強迫其他人去相信的人。

我情願當一名不可知論者。這不表示如果有人提起一些離奇的事情,我便有義務假設他是對的。我會出於求真的心態、帶著好奇心自己去瞭解這個世界,同時避免把自己的信念強加於人,畢竟每個人的經歷都不一樣。